余汋

「邝露。」

谁在叫我？

这里是哪？

「邝露。」

「这个问题要问妳。」

「妳为何要到这里？」

我想帮他，我想帮陛下。

「好。请告诉我妳的愿望。」

我的愿望……

我…我希望……陛下此生之年，再无令他烦心之事，四海八荒，河清海晏。

「一旦妳阻止了一切悲离，代表灵魂永远臣服、束缚，妳可知？」

我愿意。

——

我是颗长在天界的仙草，身长三吋，功效能修补灵力，若是体质符合，更能让功力大增。可惜，我长得就跟人间的葭草一般，毫无存在感，那些仙娥们个个都像看不见我似的，往我头上采过去，疼死我了。

好在雪莲婆婆告诉我，我只是时候未到，尚未长全，总有一天，我会开出世界上最灿烂美丽的花朵来。

在仙娥们整理药圃忽略我的时候，我常常能听到许多八卦消息，比如月下仙人又跟缘机仙子吵架了、神鬼大战大胜、太已真人从此闭府不问世事。反正我也闷的荒，听听就当解闷。

听，今天她们一个个又在乱嚼舌根了。

「阿篱，我好想邝露姐姐啊……」

此话一出，立即被身旁叫阿篱的人捂住嘴巴，「妳不要命啦！陛下的话全当耳边风吗？没、有、邝、露、这、个、人。」

可惜这声斥责完全无效，她的手马上就被拿开，「我就不懂凭什么呀，说是邝露姐姐为了天界牺牲，魂归天地，立马下了指令以后不许再提起邝露与上元仙子的字眼，陛下回来后性格也变得更加古怪难料，常常望着一根红绳发呆，甚至下令不准任何人穿绿衣服，最近还听说一个大臣不小心提到了晨露二字就被斥喝赶出朝堂之上。听闻从前陛下经历火神一事也没那么大动肝火呀！要我说，邝露姐姐一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。」

叫阿篱的仙娥望了望四周无人，立刻压低声音道：「妳刚来几百年不知道，陛下他……哎呀，反正他和上元仙子的事谁也说不清，总而言之，我有一回听我在北天门管事的大哥喝醉酒的时候说，邝露姐姐是替陛下牺牲的，而且那魂魄散于天地，没准哪个碎片被哪个仙草仙花吸取，有了灵性也说不定呢！」

「什么东西呀，哪有妳说的那么扯，妳大哥又是听哪个醉酒的说的呀？欸欸欸，不对，妳什么时后勾搭上北天门的男人了，还不说清楚！」

「这个…我……妳听错了啊哈哈哈哈……」

后面的东西我就没那么想听了。

邝…露……

我在心里呢喃著这个名字，有点熟悉，却又想不清她的脸。我刚生长不过几百年，我想我应该是没见过这位仙子的。

想来，天帝陛下应该是个用情至深的人，这个叫邝露的仙子怎么那么傻呀，居然就这么跳下去了，要是我，绝对会再三思，寻找其他解决之道。

我伸了伸嫩绿的枝叶，享受阳光洒下的温暖，望著天边的彩霞，不禁暗忖，要是我也能遇到一个对我这样深情的人就好了。

可惜，我只是棵仙草。

不过无碍，雪莲婆婆说，我是个难得这么小年纪就能有灵识的药草，往后的路还长著，总有一天能化作人形的。

在那之后不知又过了几年，我的枝桠上开始长出一颗颗花苞，淡粉色的可爱极了。仙娥们开始围在我身边伺候我，然而，在我享受著这片刻的喜悦时，却听见了令人伤心的事。

「陛下这几日越发削瘦呢，听闻陛下这几年不断的在寻找前夜神的魂魄碎片，夙夜匪懈下来，身体早就承受不住了。」

说话的，依然是那个阿篱，一直在她身旁的叫阿苑。

「这不，陛下昨日病倒，反而连累了我们要好好顾着这棵仙草，等到这花开了，方能给陛下服下。」阿苑一边说着，一边给我浇水。

我是要死了吗？

当天我便问了雪莲婆婆，她说，生为药，自然以济世救人为本分，这是我的福气，更是福报。

我知道婆婆在安慰我，因为我从她的眼里看出了不舍，也对，天界的人很少生病，这么小的几率怎么就轮到我了呢，也是非常衰了。

「孩子，有些事，是妳必须去偿还的，也许……在百年前就已经注定好了的。」

当时我听不懂婆婆的言下之意，更不会知道，我在后来居然亲眼见到了天帝陛下的容颜。

那是在我开花之后，我自知死期不远矣，干脆更加去享受阳光的照拂，珍惜这片刻的光阴。

后来，阿篱把握放到一个盆栽里，把我带到了一个闪闪发光的大宫殿里，我认出匾额上那三个字，璇玑宫。

我被放在一个小几上，四周无人，摆设更是素雅简朴，谁能想到陛下的卧房居然如此的简洁，象是不曾住过人似的。

很快，我听见了推门声，果然我的死期就这么如期而至了，我想。

是个长的相当好看的男子，白衣飘飘，仙气袅袅，套上那些散仙平常看的戏文叫什么来着？

啊，温润如玉，谦谦君子。

啊，有匪君子，如切如磋，如琢如磨。

只是……为何他看起来如此的悲伤，眉宇间象是包含了世间无数的忧愁，身材削瘦，毫无生气。

那个叫邝露的夜神，真有那么好吗？

陛下盯着我绽放的粉色花朵，没头没尾的问了句。

「妳会说话吧？」

我惊声，毕竟我从来不曾泄漏自己的灵识，天帝果然是天帝。

我迟疑了会儿，还是开了口，「既然陛下生病了，还是早早服下我，早日康复才是。」

陛下听我真的发出声音，愣愣的看着我，蓦然笑了一下，嘴角勾起一抹淡雅的弧度，真是好看。

「原来在这儿。」

陛下又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，天界的人就爱这么说话的吗？

「陛下。」在我死之前，总要把我一直以来都疑惑解开，「请恕我无理，但我一直很想知道一件事。」

或许是错觉，陛下看我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的温柔，「无碍。」连声音都如此动听。

我咳了声，「那个……陛下心里的那个人，是个什么样子的？」

陛下的脸色明显僵了下，下一瞬又缓和过来，「谁告诉妳的，仙娥们的舌根怕是不要了。」

「不不不，不是她们！我只是……看陛下似乎有心事。」

我不擅长说谎，可陛下似乎也没有想拆穿我的意思，只是望着我，淡漠地回了句。

「她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弥补的缺口。」他苦笑了声，「她很美，如同你绽放的花。」

「噢？」我心里乐开花，「那这位姐姐肯定如我的粉色花朵般娇嫩欲滴喽？」

陛下无奈摇了摇头，「不，她总是素衣加身。」恍然间，他象是想起了什么，「不过，她穿红衣服的时候，特别美。」

陛下明明是在笑，可我发觉，他眼里象是有把刀在割他，鲜血一滴滴的在流。

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我，我不喜欢这个视线，太压抑太痴情。

可惜，我不是邝露。

「该睡了……」

陛下大手一挥后，我没了意识。

他似乎在最后还说了什么，但我什么也听不清了。

我是凡间天琊山上的一只蝴蝶，整日在深山裏闯荡，自从天琊山没有主人后，一些妖物整天来骚扰我们，但我们可不怕，我们会飞会躲，他们可不会。

但是今天很特别，今天的山头特别的清静，象是有人特别清理过一遍似的，那群妖怪都不见人影。

听榕树爷爷说，今早有个白衣高人来捉妖，把山上邪秽全抓走了，真是个好人，我想。

本来今天会是美好的一天，原本我是这么想的，可惜，我如今被蜘蛛的网子缠上了。

我望着巨大的蜘蛛恶霸一步步往我这边靠近，害怕的紧，岂料网子越缠越紧根本无法动弹，我知道，我今日必死无疑。

我还没尝过世间最好的花蜜，跟榕树爷爷说声感谢，还没去看看那个大好人长什么样子。

来不及了，我会先死在这里。

横竖都是死，干脆死的洒脱点，我像蜘蛛乞求给我注入毒液，让我没有痛苦的死去，对方应允了，想来还是个有人性的蜘蛛。

生死不过轮回，形成一个圆，生即是死，死即是生。这是我听山外佛寺的主持说的话，听完后我就会说话了。

蜘蛛要吃掉我方能活，而我方能解脱，没关系，我愿意。

我在完全失去意识时笑了笑，隐约看到，不远处站着一个模糊的影子，俊逸飘散，白衣少年。

原来大好人是长这个样子的。

我看见了他的嘴型道出三个字，来迟了。

不迟不迟，我看见你了，真的很开心。

我是一只被养在鱼缸里的小金鱼。

我的主人英俊潇洒，温润挺拔，与我一起住在人间一农屋。

我听他的客人都喊他陛下，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，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尊称，他真正的名字，叫润玉。